杜小园已带了人来，正在楼下忙得热火朝天。她今日没顾得上和余夏生吵架，余夏生也无意主动招惹，带着于秋凉从另一个校门绕了出去。于秋凉死缠烂打，从余夏生口中问出了监控录像的内容，果然和他猜测的十分接近。

他的猜测，和事实有些偏差。起初他以为，那名与死者交换清洁区域的学生是无意的，但当他问起此事的时候，对方的反应却很激烈，甚至在他没说几句话的情况下，就把一堆破事一箩筐地倒了出来。于秋凉几乎被她吓到，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次出事，不是极个别人的问题，而是一整个班都有问题。说实话，他感觉那一个班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找到下一个欺侮的对象?有了第一个，多半要有第二个、第三个……同类事件若是再多发生几次，于秋凉就要对小孩产生恐惧心理了。

此事并不好处理，因为几名当事人都是初一的学生，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岁。十三岁的未成年，他们所需要承担的责任比成人少了许多，尽管他们藏在心里的恶意不比某些成年人来得少。于秋凉觉得不太舒服，总有哪里让他特别难受，他隐隐感觉到这事还没完，他为什么找不到那个死去的女孩?

又是整点。校园里的钟楼当当当地响了，震撼着于秋凉的耳膜。他一个恍惚，竟好似穿越回了六年以前。如今他是能站在校门外，回忆六年前自己上初一的那段日子，而那个死去的女孩呢?别说六年了，就连六秒钟，她都不再拥有，人生对她从来无情。

“单亲家庭，家境不好，父亲还酗酒。”余夏生又点了支烟，似乎要让吐出去的烟雾把他的烦心事全都带走，“她在学校出了意外，父亲连看都不来看。你等着瞧好吧，他今天是不来，回头不喝酒了，清醒了，还得到学校闹事。”

“来找校领导?”于秋凉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找校领导干什么?”

“要钱。”余夏生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讨厌处理这样的事，每次一有这种事发生，他都得打电话叫来杜小园。学校是个烦人的综合体，各种方面，各种事件，处理起来都让人觉得头痛。未成年人之间的矛盾，未成年人和学校之间的矛盾，未成年人和家长之间的矛盾，家长和校方之间的矛盾……诸多群体，排列组合，永远能产生出无限可能，而只要和未成年人搭边，就算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都要凭空带来多重顾虑，要想轻轻松松地处理完、处理好，那是百分之二百的不可能。

第51章迷踪

“那后来呢?”宋词然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好友，忘记了啃手中那块瓜。多亏了人类突飞猛进的高科技，创造出了大棚，以及冬天里的甜瓜。是人类的进步，赋予了宋词然在冷冽寒冬里啃瓜听戏的权利。甜瓜的汁水滴落到手上，黏糊糊的，抹开了一大片，宋词然却未曾改换动作，依旧呆呆地愣愣地望着于秋凉，等他继续说书。

后来?哪儿还有什么后来?于秋凉呵呵一笑，故作高深地闭了嘴，不再往下讲。宋词然以为他故意卖关子吊人胃口，而真相与宋词然的猜测全然不同，于秋凉很实诚，他不往下讲，是因为后面发生了啥，他完全不知道。从那天出了校门以后，于秋凉就再也没从余夏生口中探听出相关的消息，他只能根据余夏生接到的那几个电话来推测，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并不是特别顺利。

杜小园的咒骂声都要跨越空间的界限，来到他们家里摧毁一切了，要说这事处理得很轻易，于秋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说来也怪，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该传得沸沸扬扬，引出满城风雨才对，可直到现在，于秋凉都没有刷出任何有关此事的新闻。那个小女孩的死亡，连报纸的一个小角落都占不到，难道是她死得太寻常了，没有多少新闻价值吗?

快上晚自习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只有宋词然和于秋凉坐在最后一排。顾嘉仗着宋词然看不到自己，拿了本杂志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走了进来，坐在讲台上装模作样，好像自己是来监督于秋凉他们班上晚自习的老师。于秋凉觉得好笑，但他憋着没笑，他怕宋词然觉得他有病，对着空气笑得那么开心。很快，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这回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他发现今天晚上的晚自习，是他家长值班，而他的家长，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

随着时代的发展，学校发布通知时，方式也有所改变，校方不再让学生们带话回家，而是选择了群发短信，或是群聊。于秋凉的学校二者兼备，并且每个班都拉了一个专门的家长群，但于秋凉的爹妈谁都没加班主任创建的那个家长群，因为当时来给于秋凉开家长会的，是他那不走心的老爹。他爹来开家长会，不走神不睡觉就不错了，谁也不能指望这位大爷认真听班主任讲话。家长的不负责任，恰好方便了于秋凉，他本就是悄悄搞事情的惯犯，他从同学那里获取到了加群方式，然后伪装成自己的家长，用小号加了进去。

宋词然有样学样，也如法炮制，只可惜宋词然的爹十分负责，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后，宋词然的勾当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他本人也招来了男女混合双打。听闻宋词然挨揍的消息之后，于秋凉胆战心惊，唯恐好友在暴力面前屈服，把他当作贡品上缴给班主任和父母;但好在宋词然没有被疼痛攫去心神，他仍保留了一丝冷静，他知道自己最该做的事不是供出于秋凉，而是及时止损，把损失尽量减少。因着他守口如瓶，于秋凉保住了一条小命，为表达由衷的感激，于秋凉代他起草了一份检讨书。该检讨书情真意切，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班主任从中体会到了学生悔过的诚心，大为感动，从此再不提起此事，顺顺当当地把它翻了篇，于秋凉这个家长群中的间谍，也得以潜伏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