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1)

作品:《寒蝉_是鱼鳖耶【完结】

“你……嗯。”可能是睡得太久了,于秋凉的嗓子有些哑,但他决定现在就把话说开,省得以后麻烦。他借着被子的掩护,局促地拉了拉衣角:“我活着很累很无聊,但是,如果你能让我稍微高兴哪怕一点点,我就觉得现在挺好。”

“是吗?”余夏生只说了两个字,之后久久没有回音,他好像在反复咀嚼这句话,想咂摸出其中真意。瞧余夏生这样认真,于秋凉又感觉不好意思了。这个话题过于沉重,而他总说这种丧气话,貌似有逃避现实的嫌疑,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开始和余夏生开玩笑:“我要求很少的,今天不让我做数学题,我就很快乐。”

正经的人惯常把玩笑话也当真,余夏生正仔细品味着他刚才那句话,没能迅速切换状态,竟是认认真真地回复了一句“好”。这回轮到于秋凉哑口无言了,他有时候就是没法接余夏生的话。假如把余夏生所说过的话单独拎出来看,每一句都平平无奇,但不知怎的,它们老是不停地在于秋凉心里到处冲撞,把他一颗心撞得活蹦乱跳。

那句“对不起”终于找到了出路,从于秋凉嘴里冒了出来。他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一双眼紧盯着余夏生。他不善于表露自己的情绪,也不善于剖白自己的内心,今天晚上说完这寥寥可数的几个字儿,他已觉得他失去了做人的勇气,恨不得钻进地缝,再拿水泥把缝堵死。

余夏生的思路猝然中断,他愣愣地看着于秋凉,突然笑出了声,又上手捏人的脸。小孩的脸上倒是有点肉,不像身上摸起来梆硬,全是一根一根的骨头。

被他掐了脸,于秋凉下意识地想还手掐回去,但思路一拐,又偏离到了别处。于秋凉在想,既然在十八岁生日之前还能长高,那他为什么不抓住这短暂的机会把自己的个头往上拔一拔?他觉得这比好好学数学重要多了。

外人看他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的内在,而是他的外表。虽然外貌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长得好看又不是什么差劲的事,所以,人们总是能变好看一些就变好看一些,而且把自己收拾整齐,也是一种礼貌,大家都愿意将这种礼貌延续下去。于秋凉认为数学成绩的好坏并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内在品质良好与否的标准,数学是毫无美感的学科,起码他认识不到数学的美。数学家们可能认为数学是美的,然而大众的标准不这样想,于秋凉在这种时候愿意跟随大众的看法走,他愿意追求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美。

他这样想着,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在余夏生惊异的眼神中,他开了灯,从书柜底下拖出了几个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数学卷子。保留它们,并不是于秋凉的本意,他没兴趣拿数学卷子来丰富他书柜里的收藏。他把这些卷子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其实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它们一下全部丢弃。

生在他们这个地方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与各种各样的试题为伍。于秋凉把小学时的卷子摞到一块儿,就已经有惊人的厚度,若再加上初中的,刚好可以放满半个窗台;而高中三年的试题数量最为可怕,它们的身高已然超过了于秋凉的身高,并且还有不断增长的趋势。于秋凉想到自己上次和宋词然聊天时所说的:高中三年给他们带来了用不完的草稿纸,和一大捆一大捆的废笔芯。他搓了搓右手的中指,上面被笔杆磨出来一块茧,不知何时才能消得下去。

“大晚上的,又收拾柜子?”余夏生还没搞清楚状况,他甚至都没看清于秋凉从书柜底下拖出来点儿什么。于秋凉嘻嘻一笑,吃力地把那些试题搁到窗台上,窗台的面积不小,但他一把这些废品都放上去,窗台竟然被挤没了。学生们苦啊,他们的书包越来越轻,那是因为他们的书和试题全都在学校里,满满当当地塞进了课桌。于秋凉这还只是把数学题拿了出来,倘若加上其他科目,恐怕能放满他半个卧室。

那些废品堆在柜子底下,经年累月地吃灰。于秋凉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尘的手,一脸嫌弃地跑进了卫生间。余夏生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看他折腾,这时候,一张数学卷子突然掉落在地上。余夏生过去把那张卷子捡了起来,发现这是于秋凉初三时候的考试卷,令人惊讶的是,初三的于秋凉考数学竟然能拿满分。

初中数学和高中数学果然不是同一个科目,难怪于秋凉有这样大的心理落差。余夏生多少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样自暴自弃,但于秋凉正常的时候老是笑哈哈的,余夏生不觉得他承受不住这点小事。不动声色地把那张卷子放回去,余夏生依旧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看向对面的墙壁。他之前没认真观察过这面墙,此时仔细一看,竟发现在半人高的地方有铅笔画出来的图案,不过线条模糊,像是后来被人拿橡皮一点一点地磨掉了。

这个小区不算很新,但也不算很旧,它大概有六年的历史,于秋凉今年十七岁,他不可能是在这间房里长大的。而且他的房间,只有过他一个主人,墙壁上笨拙的线条,幼稚的图案,会是谁画上去的?

于秋凉好像有个弟弟,可他的父母包括他的弟弟,都不和他一起住。

这是为什么?

路怀明也知道于秋凉有个弟弟,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余夏生在外面都听到了。他只听了个大概,因为路怀明只说了个大概。路怀明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于秋凉的那个弟弟。根据于秋凉的那句话推测,这个小男孩是在路怀明去世之后才出生的,虽然不懂得他的降生意味着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必然很特殊,还很有可能是某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