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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有则嘉勉

当年,我如果坚持争抚养权,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和嘉嘉相处这些年。”

……

十三岁的嘉勉在楼上只听到这里,随即怯弱地躲回自己房间了。

那一晚,婶婶来做嘉勉的思想工作:妈妈和爸爸的感情是他们自己的事,等嘉嘉长大后也许会明白,很多事情,分手未必就是坏结果。

妈妈为了嘉嘉把工作调回了国内,只是工作及生活地点在X城。

她想接你过去住。

嘉嘉,你愿意嘛?

去年年底嘉勉回来时,沈美贤说,当年她多希望嘉嘉哭闹说不愿意去,那么我和你叔叔干脆就狠心得罪季渔算了。

然而嘉勉没有任何哭闹的动静,只说让她想一想。

隔了一个晚上,她的决定是,她愿意去。

理由不是她多爱妈妈,而是那一刻,嘉勉觉得有什么绳索之类的东西松掉了。

爸爸在,她也许才可以像一个小公主般地待在叔叔婶婶这里,旁人顶多说是爸爸托付的。

然而爸爸不在了,嘉勉不能想当然地去构造生活。

她与嘉勭、嘉励到底是不一样的,她不想凭着一己的私愿,成为别人家庭的负担。

反过来说,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她与嘉励换一下,婶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的女儿去别的地方的。

这就是嘉勉后来成年后依旧习惯客观看事的生活态度。很多情分,你不能当理所当然;很多得到与失去,你也不能去推敲里面的细节。

任何细节都未必没有破绽。

*

嘉勉洗过澡后,婶婶送过来一杯牛奶,这是她们婶侄日常的晚安前奏。

婶婶说,嘉励还有一周要回来了,等嘉励回来后,来办个冷餐会呢,她也好久没联络她的那些老姊妹了。

对了,问嘉嘉还记得那个程太太嘛,人家还记得你呢。

刚才送他们走的时候,程太太还问嘉勉近况,说她的外甥和嘉勉差不多大,特为强调不是相亲啊,现在不时兴这么说,就是见面交朋友呢。程太太很喜欢嘉勉的性情,漂亮含蓄且沉得住气的样子。

嘉勉站在落地灯边揩头发,刚想说什么,沈美贤打住了,“别忙着拒绝,怎么,你还一辈子不交朋友了?”

-

梁齐众和嘉嘉的事,少陵回来说的时候,沈美贤是不信的。往荒唐处想,哪怕是嘉励疯魔,都不可能是嘉勉。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那梁某人有正经头面的妻子,却公然把嘉勉带在身边,交笃的朋友说,那倪小姐是老梁心尖上的人,求他办事的也许梁太太那里行不通,这倪小姐只要肯周旋就一定能成。

不成文的话说的难听极了,当情人也当女儿般地宠。

倪少陵的名声及人脉在圈子里是有目共睹的,他也鲜少愿意拓展朋友圈,连周家这样的旧识他也懒得去深交,遑论梁齐众这等子的外商客。那晚在X城不是老友再三相邀,倪少陵也不会愿意去那个局。

恰恰是去了,才见到了不为他所知的恶劣事实。

倪少陵从来舍不得对侄女说一句重话。这些年,嘉嘉回S市,每每问候都还当她是个孩子;或者有公务去X城,有允许逗留的时间,他定要约侄女吃顿饭,问问她的近况。

原则上讲,他自认为嘉勉是从不短缺经济的孩子。

那晚,他气得,只让她立马断了,

一分钟都不准耽搁。

你敢说一个不字,就把你的姓给我摘了,你父亲那头的祭拜,我都不会肯你去。

随即,雷霆手段地接嘉勉回了S城。

至于梁齐众那头,倪少陵直接致电给他,我与梁先生仅有的一面之缘还是在我兄长的吊唁礼上,此番会面是第二回,今日给梁先生来电的目的无他,就是知会梁先生,

嘉勉我会接回头,家务事家务了。

她的过错,我自会替兄长去约束纠正。

至于梁先生您这头,希望我们没有第三次会面。

嘉勉回来三个月了,倪少陵到底于心不忍兄长这个独女。是过是错都已然揭过去了,只要嘉勉不回头跟对方有干系就行了,新生活就是要新展开。

沈美贤的意思是,程太太的外甥可以见见。

只是有一条,“别实心眼的什么都往外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当不存在。

不存在,

嘉勉回卫生间丢手里揩潮的毛巾时,偶然想起一桩旧事故。这个房间一直是她在用,哪怕她去了X城,这些年婶婶也没腾出来作他用。门后有她小时候乱涂鸦的笔迹,圆珠笔写的自己的小秘密,第一次考100分,第一次做风纪委员,第一次做护旗手,……,还有一道数学题:

蜗牛爬井。

每天爬几米再往下掉几米,问第几天能爬出来。

七八岁的嘉勉,就只能笨人笨法,一天一天地画,爬三米掉两米……

答案是多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嘉勉蹲在门后,抚摸这些痕迹,

它们一直存在。

*

零点,嘉勉私人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周轸问她,睡了嘛?

这个疯批,他是不要睡觉的嘛,还是国外待久了,时差始终没倒回来!

嘉勉一气之下直接给他拉黑了。很嘲讽,程太太夸嘉勉是含蓄且沉得住气,眼前,她明明只差躁郁了。

然而,正是因为她拉黑的操作,才让那头明白了,她还没睡!

大半夜的,有人浑然没自觉,给嘉勉打电话,终于彻底惹恼困顿的人了,

“周轸,你有完没完!”

“嘉勉,我完了。”

“我们不适合。”嘉勉脱口而出,也想请他适可而止,任何人的名义保证她都不稀罕。

“谁要和你说这个。”

“我要说,”嘉勉干脆破罐子破摔,或者她下意识里不认同婶婶的话,她不想和他含糊,“你找个时间,我有点事和你说。”说完,也许就清净了。

“我好像出疹子了。”这个二少爷,果真娇滴滴得很,他说他刚洗完澡,要命的,我发现我身上出了好些个疹子。

他晚上发烧也许就是引子。

周轸气得头发涨,他问嘉勉,“我是不是也得你小时候那玩意了,啊?”

嘉勉说有事和他说,他全然没听进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周轸出个疹子又有什么稀奇。”

说完,嘉勉径直挂电话了,还把他的来电也拉黑了,

耳根子清净了,然而,嘉勉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翻来覆去,

天亮了,她都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