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9(1 / 2)
作品:《遥遥无期》那年,我有一个同桌。他彷徨,我迷茫;他神经,我失常;他浪荡,我疯狂;他禽兽,我流氓。
姚琛话一说出口,周震南就愣住了,笑声像是突然被掐断了,有些懵然的看着他。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姚琛显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开口,等到上课铃声响后,他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觉,什么也没说。
周震南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几秒,直到生物老师走进教室,他才无奈叹声气,收回了视线。
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一直持续。
姚琛没睡着,脑袋枕在胳膊上,视线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一时间思绪有些恍惚。
他最后一次过生日,是七岁那年。
那一天的天空如同今天一般碧蓝如洗,广袤无垠的天际,没有一片云朵,晴空万里。
父亲程戊一早就下了班,特意亲自开车去学校接他。
回去的路上,姚琛吵着要买最新出来的变形金刚机甲,程戊没有同意,他闹了一路,委屈的撇着嘴。
直到车开到小区楼下,姚琛意识到程戊是真的不同意给他买变形金刚,一向有求必应的小霸王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程戊却在这时候笑着将他从副驾驶抱了下来,带着胡茬的下巴在他脸上蹭了蹭,“小哭包,你要的变形金刚爸爸早就给你买好了。”
小姚琛抽噎着,“……真的嘛?”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程戊一手抱着他,一手点打开后备箱,将里面的变形金刚拿了出来。
小姚琛开心的拍着手,一路上抱着东西不撒手。
到家之后,程戊亲自下厨,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桌菜,可是姚母却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姚琛坐在沙发上,看着程戊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直到对方提示已关机才停下来。
程戊看着他笑了笑,“我们先吃吧,可不能耽误我们琛琛的生日了。”
那个时候的姚琛,并没有看出父亲笑容里藏着的苦涩和悲伤。
他在程戊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
直到晚上十一点,已经在睡梦中的姚琛被母亲叫醒,他揉揉眼,看到母亲坐在床边,父亲程戊却不知在何处。
“妈妈……”小姚琛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徐蓉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的笑了笑,“快起床,妈妈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爸爸呢?”小姚琛穿好衣服,没有在家里看到程戊的身影,小声的问了句。
“爸爸出门去了。”徐蓉将儿子抱起来,拿上自己的包,毫不留恋的走出了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家。
等走到小区楼下,小姚琛想起什么,“妈妈,我的书包没有拿,还有爸爸送我的变形金刚也没有拿。”
徐蓉停下脚步,将他放在地上,自己跟着蹲下来,语气认真,“宝宝,程戊他不是你爸爸,妈妈现在带你去见你真的爸爸,那些东西等到了真的爸爸那里,妈妈都会给你买的。”
小姚琛虽然小,可也是能听懂话的年纪。
他很快红了眼,推开徐蓉,“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爸爸,我不要别的爸爸……”
徐蓉没有再多说什么,抱起他就往小区门口走,小姚琛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说这个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可他却清楚的明白,他今天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他拼命挣扎,徐蓉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走到小区门口,他被锁在车里,看到爸爸从小区里追出来,手里提着他的变形金刚。
他放声大哭,试图引起程戊的注意。
徐蓉没有让他下车,自己下车走过去,和程戊站在远处说话,没多会,就拿着姚琛的变形金刚回了车上。
“开车吧。”
车子启动,姚琛发了疯似的要下车,小小的手紧扒着车门,眼泪糊住了视线,可依然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爸爸……”
姚琛被这样带走了,去了一个新城市,有了一个新的家庭,还有了一个新的爸爸。
他再也没有见过程戊,也没有再回过那座城市。
姚琛讨厌新城市,讨厌新家庭,也讨厌新爸爸。
也从来不过生日。
他开始逃课厌学,和社会上的不良学生勾结,打架闹事,做一切徐蓉认为不对的事情。
他就像是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堕天使。
黑//暗暴//戾,消沉厌世。
徐蓉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最终,改变这一切的还是程戊。
姚琛初二那年。
徐蓉接到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几分钟的通话时长,接完电话后的她,枯坐在沙发上。
一直等到凌晨才回来的姚琛,母子两从几年前搬来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姚琛一如既往装作没看到她,自顾自走上楼,徐蓉站起身,叫住了他,“姚琛。”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徐蓉看着姚琛一脸的疏离冷淡,心中一痛,明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异于惊天霹雳。
她还是硬着声说了出来,“你爸爸他快不行了。”
姚琛讽笑了声,“他不行了关我……”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意识到徐蓉口里的爸爸是哪个爸爸。
徐蓉红着眼,“那边的医院来了电话,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他想见见你,你回去一趟吧,好歹他也当了你七年的爸爸。”
姚琛看着她,“那你呢,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好歹他也当了你七年的丈夫。”
徐蓉神色一僵,“我就……不回去了。”
姚琛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徐蓉过来叫他时,却发现他早就离开了家。
姚琛托朋友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
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年,到底也是处了几个拿命交的朋友。
飞机抵达盐城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初晨的雾气散去,时隔多年,姚琛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他没有在机场多停留,按照徐蓉给的地址,很快便赶到了程戊所在的医院。
程戊是胃癌晚期。
徐蓉走的那年查出来的,当时医生给的诊断是良性,后来不知怎么又突然转成了恶性晚期,一直到走到如今油尽灯枯的境地。
姚琛走进病房的时候,程戊刚刚吃过药,这几年他消瘦得不成人形,眼窝深陷,一点没有当初俊秀朗逸的儒雅模样。
姚琛一直呆在病房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程戊醒了一次,但似乎意识还不怎么清醒,没几分钟又昏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九点。
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朦胧,程戊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姚琛,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笑,声音有气无力,“你来了。”
姚琛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他。
程戊也没在意,由着他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你妈说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学坏了,你还这么小,你不能这样。”
姚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笑了声,笑声讽刺,“你又不是我爸,你管我做什么。”
程戊没有在意他话里的刺,依然淡淡的笑着,“怎么现在脾气这么臭,一点也没有以前可爱了。”
“……”姚琛垂着眼,扭头看着窗外,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你要管我,你就要管我一辈子。”
程戊没说话,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病房里沉默又安静,只有窗外孜孜不倦的蝉鸣声,夏日晚风,风里带着干燥热意。
姚琛一天没吃东西,这会有些饿了,他起身准备去楼下买点东西,抬头看着程戊,“你要吃点什么吗?”
程戊现在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但他还是要了一份粥,顺便叮嘱一句,“医院对面就是小吃街,你过马路注意安全。”
“嗯。”
姚琛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东西从电梯口出来,却看到几个医生飞快的冲进了那间熟悉的病房。
姚琛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了病房门口,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他看到医生围在病床边,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什么都听不见。
隔着一扇门,却像隔出了两个世界。
十多分钟后,医生从里面出来,看到站在外边的少年,摘下了口罩,“你是姚琛吗?”
少年点了点头。
医生叹了声气,语气沉重,“你父亲在等你。”
很久之后,姚琛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进那间病房的,只记得那天晚上很热很热,热到他眼泪都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程戊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似乎就是一口气强撑着,见到姚琛之后,这口气就散了,人也就撑不住了。
姚琛走过去,跪在床边,终于伸手握住程戊已经骨瘦嶙峋的手,声音低哑,“爸——”
程戊睁开眼,已经没有多少精神,面上却始终带着笑,“我知道你怪我当初没有把你留下来,可我拿什么留下你。”
“姚琛,不要恨你妈妈,也不要记恨你爸爸。”程戊抬手拍拍他的脑袋,“这一切都不怪他们,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们。”
“我不怪……”姚琛声音哽咽,眼泪落在程戊的手背上。
“姚琛,爸爸希望你做个好孩子,顶天立地,坦坦荡荡。”程戊努力睁着眼,想要看看他。
“你要善良,要温柔,要爱这个世界,要爱所有爱你的人。”
……
程戊走了。
他是个孤儿,葬礼是徐蓉请人过来办的,来参加的葬礼人不多,只有他同办公室的几个老师。
姚琛自从程戊走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送程戊去火葬的那天,他看着程戊的身躯变成一方小小的盒子,被放进那个冰冷狭窄的地方。
他终于忍不住,跪在程戊的墓碑前,一直哭,像七岁那年离开家,离开程戊那次一样,哭到停不下来。
他没有爸爸了。
姚琛看着墓碑上程戊淡然含笑的照片,想起他临终前意识模糊时,说过的一句话。
“她爱他,爱你,爱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唯独不爱我,这不怪她,一定是我不够好。”
这个男人年轻时爱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爱他,可他依然爱了一辈子。
姚琛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姚琛一连睡了两节课,第三节课结束的时候,夏之光叫周震南一声,问了句,“姚琛怎么了?”
周震南皱了下眉,抬头看着夏之光,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就是下午的时候,我提了下他过生日,我要送他礼物的事情。”
夏之光比张颜齐他们要早认识姚琛好几年,对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差不多都了解过,一听到周震南说这个,他就明白了。
他朝周震南笑了下,“我知道了,他没事,就是心里不舒服了,过会就好了,跟你没关系的。”
周震南心想,我也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啊,可我他吗想知道他为什么心里不舒服啊。
不过这到底也是别人的隐私,夏之光这样子一看就是知道实情却不愿意多说,他就没强求着要个回答了。
只不过上课时,看到平时慵懒冷淡的校霸跟小可怜一样趴在桌子上,周震南觉得他得做些什么。
最后一节是老余的课。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趴在桌上的姚琛,原本想叫醒他,想了下又没叫醒了。
周震南都做好老余点名的时候他该怎么解释了,结果人家压根没想叫醒姚琛,照常上自己的课,讲自己的题。
“……”
最后一节课过得飞快。
老余前脚刚出门,周震南跟着后脚就出了教室,一连睡了三节课的姚琛在他走后没多久就爬起来了。
他揉揉脸,从抽屉里摸了个东西后,起身往外走。
夏之光跟上来,勾着他肩膀,声音松散,“又想你爸了?”
姚琛一开始没睡着,后来是真睡着了,这会人刚醒,声音有些哑,“怎么?”
他回头看了眼,问,“我同桌呢?”
“不知道,一下课就走了。”夏之光想到刚才少年一脸忧愁的模样,笑了声,“弟弟还挺担心你的。”
“我同桌担心我怎么了,这说明我们相亲相爱。”姚琛被夏之光勾着肩膀,两人一块走进男厕。
姚琛从口袋里摸出烟,从里面摸出根烟咬在嘴间,伸手摸打火机的时候,夏之光递过来给他打了个火,笑骂道,“抽烟不带打火机,你吃饭还能不用筷子吗?”
姚琛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烟,“戒烟呢。”
“那请问这位朋友,你现在在干嘛?”
“给你展示一个戒烟失败的例子。”姚琛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夏之光懒得看他,扭头看着窗外,“哥,我们认识多久了?”
“好几年了吧,不记得了。”姚琛手里捏着半截烟。
他和夏之光认识算是意外,他当初刚被徐蓉带到新城市,谁都不认识,整天就呆在徐蓉的那栋别墅,哪也不去。
后来有一次,他特想回盐城找程戊,偷了徐蓉的钱包就往外跑,小小年纪哪里知道别墅区的面积有多大。
这一跑,就一直跑不到头,姚琛放弃了,回去的路上,看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挂在树上。
树下蹲着一条没有带牵引绳的金毛,时不时朝树上叫几声。
小孩嗷嗷叫,姚琛本来就难受,哭声狗叫声混在一起,也才七岁的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抄起旁边的木棍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
他毫无章法一顿乱挥,金毛估计也给吓到了,就跑了,小孩从树下下来,追着姚琛叫哥哥。
这小孩就是后来的夏之光,被姚琛救了之后,天天跟在姚琛屁股后面转,一直转了两年。
夏之光回到盐城上学,姚琛开始自我堕落,两人除了寒暑假,基本上等于断了联系。
夏之光想到当初,笑了,“你当时那个样子,吓得我以为那狗是不是跟你有什么仇呢。”
“可不是就是有仇。”姚琛把手里的烟掐灭了丢进垃圾桶里,在水池旁洗了个手。